2019年,由中国文物交流中心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日本放送协会(NHK)等机构合作主办的“三国志展”在三国文化氛围浓厚的日本开展,引起了极大反响。
这其中有两件重要展品引人注目,一件是三国蜀汉铜蒺藜,另一件是三国蜀汉“直百五铢”铜币。
与这两件精品文物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它们的出处——陕西省汉中市勉县博物馆(馆址:三国文化广场三国尊城B座三楼),位于一个看上去像县级小微企业的毫不引人注意的冷僻角落。
不寻常的门脸
乍一看,勉县博物馆的大门就像一处城镇大街上的普通店门。卷闸门贴着窄小的入口,上方有仿古的额枋。仿古门额仿佛在竭力诉说它的身份:它既有崇古之意,也有当代功能;它不是个普通的小店,而是要展示这座古城重要的一段历史,却不幸淹没于一长串的临街店铺之中毫不起眼。
勉县博物馆大门
官网发布的工作计划显示,这里一年到头难得有大展或活动。工作人员守着一馆珍宝,日常工作简单而琐碎。
从成都往北,经汉中到西安,是诸葛亮当年北伐的路线,这一路的三国时期历史文化资源实在过于丰富。夹在四川、陕西两个古文化大省中间的勉县几乎没有优势。对一般的三国爱好者来说,更直接的选择,或许是去逛成都武侯祠和其他省市级博物馆。
勉县2019年实现整县脱贫,在开发旅游资源上受限颇多,有博物馆已属难能可贵。慕名来到勉县的三国文化爱好者,往往是因为定军山:这里有黄忠斩杀夏侯渊的古战场、诸葛亮演兵讲武的校场、马超和诸葛亮的墓葬、由刘禅下旨设立的武侯祠遗址等,资源不可谓不丰富,但上述遗迹比较分散,影响了进一步来此瞻仰的兴趣。
勉县街景
副馆长肖勇勤说,勉县有充分的历史浸润,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听着三国故事长大的,知晓此地在历史上的意义,因此对这段历史充满感情。但由于受困于地理位置,即使本地人路过勉县博物馆时也很容易因为它店铺一般的门脸而错过,进而错过一次亲眼见证历史的机会。
肖勇勤,勉县博物馆副馆长
像勉县这样经费、展品、知名度都有限,跟省市级大馆相比较显得存在感稀薄的地方博物馆,在我国着实不在少数。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宝贝、没有动人心魄的历史故事。
丞相留下了什么
公元234年,蜀汉建兴十二年秋天。蜀汉丞相诸葛亮积劳成疾,病逝于渭水以南的五丈原。丞相府长史杨仪受诸葛亮遗命,全军回撤汉中。
在诸葛亮多年治军调教下,蜀汉军队井然有序地回撤。此时如果渭水北岸的魏军统帅司马懿察觉蜀军异动,派精锐骑兵追击,以基本以步兵构成的蜀军,恐怕难以在平原地带对抗骑兵的冲击。不过未雨绸缪的诸葛亮,生前早已针对魏军的骑兵有所准备,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条记载:杨仪于大军回撤道路上“多布蒺藜阻道”。
铁蒺藜/视觉中国
蒺藜也就是扎马钉,这种工艺简单,可短期内大量复制的防御武器,可谓骑兵最头疼的东西。骑兵阵容再强大,遭遇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蒺藜,都得老老实实下来,捡干净了再赶路。
面对蜀军的周详布置,司马懿不敢轻易纵兵追击,只能不甘心地到蜀军弃置的营帐里走了一圈,看见诸葛亮治下的阵营部署章法严明,想到斯人已逝,不由得英雄相惜,感慨一句:“天下奇才也。”
沧海桑田。一千多年后的20世纪70—80年代,位于汉中市勉县汉江河与定军山之间的武侯坪的村民,不时能挖出一种荆棘状、带四个尖刺、三尖着地一尖向上的铜制兵器——据考证,这正是当年诸葛亮改良过设计,并且安排蒲元等工匠在定军山一带铸造的铜蒺藜。
包括铜蒺藜在内,许多见证过三国魏蜀征战的“历史亲历者”,如今有不少便静静陈列于勉县博物馆的展柜之中。对全国而言,三国文化遗迹主要分散于川陕甘这些经济欠发达的山地区域,普遍面临与勉县博物馆的三国文物相类似的处境。
铜蒺藜,勉县博物馆,陕西省勉县定军山出土
正因为如此,三国文化的推广依然任重道远。
2021年,勉县成功创建为陕西省首批全域旅游示范区,在十四五期间,将建设全国知名武侯诸葛文化体验旅游目的地,在文旅强县上实现新突破,通过打造“诸葛亮文化形象IP”、诸葛历史文化街区,引进、策划一批沉浸式旅游项目等方式,让诸葛亮等三国文化标签成为勉县文旅鲜明标识,提升文旅产业核心竞争力、影响力。这次与《三国志·战略版》的合作,也是一个有着衔古接今的拓荒意义、让三国文化全民普及的落地方式。
人人知三国,未必懂三国
在中国,人人知道三国。
历史学家吕思勉曾说:“我在学校中教授历史多年,有些成绩低劣的,真‘不知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然而问及三国史事,却很少荒谬绝伦的。这无疑是受《三国演义》的影响。”
演义、戏曲、传说,乃至今天的影视剧、游戏、综艺娱乐节目、B站鬼畜视频……从古到今,三国题材对不同体裁的媒介、不同年代的人们来说,一直都是个富矿。
但是,大多数知道三国的人,又并不真正懂三国。很多人不知道那个时代的礼乐崩坏、战乱纷争,以及在文化、经济、政治、科技等领域的成就,也不知道这些残破陈旧的物件里,藏了多少动人的故事。
文物可以让我们沉下来,回归现实,重新回顾这个夹在大朝代之间的、绞肉机一般的“艰难时期”,从斑驳的文物里看到历史的真实面貌。
我们唯有在看到三国时期铸造的环首刀时,才能更直观地领略当时战争与杀戮的残酷性,同时也由此构建起我们对古代冷兵器发展的系统认识——没有它,没有三国时代冶铁炼钢技术的发展,那么后来开疆拓土的唐刀,以及在海外发扬光大的武士刀,也就无从谈起。
错金铭文环首刀,鄂州市博物馆,鄂钢综合原料M1出土
在合肥新城遗址看到礌石和撞车头,我们或许才能对孙权在合肥屡战屡败有所理解。不一定是孙十万无能,而是就当时的战术和技术来看,攻坚战着实让人头疼。
礌石、撞车头,合肥三国遗址公园,三国合肥新城遗迹出土。
在绵阳博物馆看到铁钩镶,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戟这种东汉末年战争中一度盛极一时的武器,在三国时期后地位迅速衰微,沦为仪仗用品。
从不同地方出土的三国时期的弩机身上我们会发现,弩这种代表着当时远程武器科技前沿的东西,还在大量使用青铜这种相对落后的金属铸件。
人人都知道关羽斩颜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是整个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屈指可数的一次,真实发生过的战场阵斩大将,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特殊事件在军事技术层面的意义。
事实上,三国战场不会出现两军对圆,武将拍马舞刀出阵单挑的场面——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再勇猛也不是一群人的对手,都让武将玩命,还要军队干什么?
关羽所在的年代距离马镫出现还有一百多年。没有马镫,马上作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是说,关羽马上斩颜良诛文丑的故事只是罗贯中的小说家言。
走!去发现宝藏
中国地大物博,也正因为东西太多,反而容易让人忽视它们的价值。
像黄武元年弩机这样的珍贵藏品,也由于这里其他馆藏十分丰富,群星荟萃,只能被收进库房,难得一次露脸的机会。
黄武弩机,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江陵纪南城南水门出土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特别的机缘,由国家队牵头,聚合国内外各方之力,从不同地方大小文物单位征集搜罗,人们不大可能有机会全方位地看到一个专以三国历史文化为主题的展览。
而三国文物就像历史的碎片,只有拼凑在一起时才能表现出它们蕴含的价值。
因此,围绕一个主题,将文物聚合在一起系统性呈现,让大众通过更直观、更亲近的方式看见,意义才显得更为深远。
这也正是《三国志·战略版》团队策划三国历史文物线上博物馆的初心。
人们在《三国志·战略版》的游玩中,深刻地体会到了地理、阵型、战略战术等因素对战争和历史走向的影响,感受到当年英雄豪杰和普通将卒的心境。在做好游戏的同时,《三国志·战略版》团队也竭力通过不同形式的载体,为更多的人提供进入历史、触碰历史的路径。
不久前,《三国志·战略版》与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合作,走访了湖北、甘肃、陕西、云南等多个省份的省、市级,乃至县级博物馆,深入发掘一些长期被忽视,但对于填补历史认知极为重要的东汉末年至三国时代的珍贵文物。
他们表示,“再难走的路,也要有人去”。他们一路跨越空间阻隔,吸收各方精华,将这些散落在各地的珍宝聚齐,通过线上博物馆的形式,搭配馆长们的讲述和解说,为人们提供了一次鲜活的线上历史体验。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学习历史文化,从来就不止是翻书能完成的。
距今1800年的灿烂的三国时代,在长辈的口述里,在精妙的文字里,在多元的影视里,更在那些斑驳残破却藏不住锋芒的刀枪剑戟身上,在看似寻常却饱含生气的古代器物身上。
被忽视的宝藏和深藏于其中的历史,我们不该继续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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